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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人不想出圈但他们更希望街舞文化出圈丨舞者说谈球吧体育

  谈球吧体育出圈,意即突破原有圈层,成为大街上十个人有九个都认识的“明星”。近两三年,在综艺推动下,街舞行业形成了既能跳舞,又能赚钱的市场,部分实现了街舞舞者对于“出圈”的期待。但是,名气、金钱、商业代言,于他们不过是提高生活质量的跳板——他们更在意职业尊严的提高,希望保留与兄弟们一起跳舞的快乐,试图重启大众对街舞文化的认知。

  如今谈球吧体育,大部分街舞舞者都是一只脚在圈外行走,一只脚仍踩在圈内。没有人愿意彻底背离圈子。《这!就是街舞1》总冠军韩宇曾想过,如果有一天自己跳不动了,也还能继续教小朋友跳舞,去学习街舞幕后拍摄。他对街舞的爱,并没有因急速飙升的粉丝量而动摇过。北京舞佳舞创始人之一、街舞“老炮儿”冯正最开心的事,还是和朋友一起跳舞,“我希望身边的几个老朋友都跳下去,哪怕跳不动了,我们也能有机会一起跳。这是我追求的梦想。”

  冯正(图左)目前非常享受和朋友一起在街头跳舞的惬意。图为他趁地铁关门前10分钟,和朋友跳舞。 图片来自冯正微博截图

  约黄潇的采访时间并不容易。作为《这!就是街舞3》中最被热搜青睐的舞者,黄潇虽然未能走到总决赛,但往期经典的编舞作品,足以令其成为目前市场最炙手可热的街舞舞者之一。采访当天,他被安排了一场商业活动,晚上还有广告拍摄,中间只有1个小时的空档。“活动、拍摄这些商业工作,之前也常有,但在节目之后确实又多了一些。”黄潇坦言。

  黄潇(图右)和乔治在《这!就是街舞3》中合作表演,令人印象深刻。图片来自黄潇微博

  黄潇并非从地下起家的舞者。时间追溯到2008年,黄潇就曾获得湖南卫视《舞动奇迹·舞动之星》的冠军,并由此参与了大型综艺《舞动奇迹》全国总决赛的舞蹈编排,成为国内最早一波被大众媒体熟知的街舞舞者。

  但《这!就是街舞3》还是不同的。节目之后,黄潇接到了艺人类的商演,综艺录制、影视作品和唱片邀约,这些都是他之前很少接触的领域,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街舞出圈了,但这几年,跳舞的人确实有了更多机会。”

  《这!就是街舞1》的舞者们,是最早感受到“机遇”的人。2018年,《中国有嘻哈》收官不久,《这!就是街舞》紧接着横空出世。彼时同样曾被视为小众文化的说唱响彻街头巷尾,但仍没有一个街舞舞者能预料,街舞节目到底能产生多大热度与影响力。他们参与的初衷大多是为了“和朋友玩”、“展现一个作品”、“交流其他舞种”。

  韩宇在参加《这!就是街舞1》时也没有预设目标,甚至不敢想街舞能通过一档综艺被大众认知。街舞舞者艺人化,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尝试过。2012年,20岁出头的韩宇曾签约一家经纪公司,向艺人方向迈出“出圈”第一步。彼时街舞圈子更为小众,即便舞者获得再多国际大赛冠军,甚至登上央视舞台,还是很难被老百姓认可。“我当时就是想通过自己的舞蹈,当明星,想出名。”韩宇直白地说,“因为我对自己的舞蹈很自信,一路走来,我太想被更多人看到我跳舞,知道有个跳街舞的叫韩宇。”

  做艺人期间,韩宇拍过微电影,参加过《中国达人秀》等大热综艺,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街舞之外的领域。但这种摸爬滚打仅持续了三年。那是一个媒体资源、综艺曝光都不繁盛的尴尬时期,圈内舞者不认主流平台,在他们看来,只有不断手捧比赛冠军的才是“明星”、“大神”;而圈外的普通人则不知道还有街舞比赛的存在,很多人即便看到了韩宇跳舞,也没有意识和兴趣了解街舞文化。直到现在,甚至连街舞圈的人都不知道,薛之谦《方圆几里》的MV里曾有一段韩宇的独舞。

  但《这!就是街舞1》比到半决赛,经典的“抢七”大战播出后,韩宇发现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。当他和其他舞者像往常一样,毫无遮掩地去外面吃饭、参加活动,总有大量热情的粉丝簇拥而来,“刚开始真的有被吓到,就是追星那种。”而夺得冠军后,韩宇的生活更是进入有史以来最忙碌的状态。参加节目前,他忙得更多的是线下授课、担任比赛裁判,或者担任活动的表演嘉宾等常规的街舞圈工作。但总决赛后,韩宇圈外、圈内的工作比例调整为8:2,广告拍摄、杂志拍摄、跨界合作、综艺录制、商业演出等通告几乎占据了他八成的时间,而圈内的线秒内迅速售罄;韩宇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粉丝群体“小宇宙”。他经常发微博,时不时与粉丝对话,学着明星“宠粉”。

  同样作为第一季选手,淡淡是十强中唯一的女舞者。比赛结束后近一年她都处于“懵”的状态,就像一壶水烧开了,水沸腾得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底细,甚至还有点烫嘴。淡淡对于“出道”也并不陌生,2001年她曾经加入女子舞蹈团体SPY,签过经纪公司,拍摄过韩国参与制作的校园电影,还发行过EP。直到《这!就是街舞1》播出后,多年没联络的唱片公司老板竟邀约她重新发音乐专辑。

  只要接触过街舞圈的人,都在这三年的街舞综艺浪潮下,感受到工作和生活的些许变化。2018年《这!就是街舞》问世之前,该节目的总导演陆伟去看街舞比赛发现现场也就几百人,但这两年比赛门口聚集的都是粉丝,大家都是买票入场。这让从业者很欣慰。2018年,杨文昊率先举办了个人街舞专场演出,在此之前街舞圈还没有出现过个人专场。

  AC雷曦在参加活动时曾偶遇一位大叔粉丝,他边惊讶地喊着“AC!”,边模仿着甩手的动作,兴奋地问AC,“我的Waacking怎么样!”冯正走在北京的大街上,曾经被陌生人拦住十多回,都是看过他跳舞的观众,希望和他拍张照片。

  阿K参加完《这!就是街舞2》后实现了诸多第一次——第一次拍广告,第一次和艺人深度合作,第一次去音乐节演出。他登上音乐节舞台的时候,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,竟然大多数人都能喊出他的名字,现场嗨的程度不亚于其他歌手,“我特别兴奋,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,能了解一个街舞舞者叫什么名字。”

  毋庸置疑,街舞节目结束后,街舞圈的一只脚已成功踏出自嗨的圈层,在头部舞者对商业赛道的抢占、曝光下,实现了小众文化“零关注”的实质性突破。

  “如果我们算出圈了,那大部分优秀的舞者,还一直在圈内。”在《这!就是街舞3》中凭借《囍》登上热搜的杨文韬坦言。

  据不完全统计,《这!就是街舞1》的海选选手共398人,《这!就是街舞2》增加到407人,《这!就是街舞3》则维持在400人。AC雷曦的经纪人Olivia(化名)表示,如果舞者走不到导师战队,基本上很难接到商务活动。以此换算,每年真正能通过节目获得“出路”的舞者实际不足15%;甚至一些走到总决赛的选手,很多观众都不知道他是谁,跳什么舞种,更何况还有300多个类似群众演员一样的舞者。

  商业做得好的舞者,不管是授课还是演出,至少价格要提高一倍,但绝大多数舞者处于金字塔中下游,他们经历了节目“一轮游”或者干脆没有参加节目。这些舞者的生存依然艰难——继续教课,参加商场的演出,像工薪阶层一样努力维持生活。

  小艺(化名)就是一名最平凡的街舞老师,由于热爱,她坚持跳了十年街舞。《这!就是街舞1》她就开始关注,但从未想过报名,“平常的街舞授课太忙了,而且节目上‘大神’太多,我的能力还不足以上这个舞台。”

  小艺代表着国内大多数底层舞者——他们没参加过世界性街舞比赛,没有加入某个赫赫有名的街舞团体,维生方式就是在街舞工作室中勤恳授课;偶尔去商场跳一场,一次能赚几百块。而节目中头部舞者“出圈”,对底层舞者而言就像看练习生出道一样,不敢想象与自己能产生什么关联。小艺的工作状态较三年前没有任何改变,最多就是学街舞的人多了,年收入增长了一些,大约10-20万,但涨幅连一倍都不到。

  没有感受到改变的不只是底层舞者,还有默默在街舞圈耕耘的幕后工作者。前KOD项目总监,现任职于中国社会艺术协会街舞艺术委员会的刘悦,在街舞圈打拼了十余年,当时主要负责KOD比赛策划运营。稍微了解街舞的人都知道,KOD是中国最具商业价值的街舞赛事之一,大多街舞“大神”都曾以KOD冠军作为自己最重要的经历。然而刘悦从KOD离开后,把简历投给一些体育公司,对方却不认可他的工作资历。刘悦也认识一些业内知名的街舞拍摄团队,世界性的街舞赛事都会邀请他们做直播转播,但平时这些团队连拍婚礼都会被质疑,“拍街舞的怎么能拍婚礼?”直到近两年,综艺节目改变了他们的生活,他们终于也能接到电商直播的活动了。

  “虽然我们在街舞圈已经做到头部了,街舞也被更多人认知了,但幕后工作人员还是很难出圈。”刘悦目前在很权威的行业协会工作,与互联网巨头洽谈街舞投资时还是会经常“碰壁”,例如预估的项目价值有800万,但最终公司评估部门会直接砍掉一半;赞助街舞比赛的饮料企业只有红牛,果汁饮品会直接称“我们没有预算”。

  但若从街舞走向大众的发展趋势来看,底层舞者、幕后工作者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节目影响力的辐射。最直观的就是大众对街舞文化的改观,帮助圈子底层拥有了更积极正面的工作成就感,并收获大量真正认可街舞的学生们。

  过去,街舞圈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舞蹈机构授课,但只有头部舞者的工作室才能融资千万级,年营收上百万。但据淡淡观察,如今很多培训工作室都可以轻易融资到500万左右,大家去拉投资的时候,也不用一个劲儿地“推销”街舞如何强身健体,只要提到韩宇、亮亮等舞者,就有很多孩子报名学习,想成为他们。“千万级的行业规模已经达到了,甚至成为了常态。”

  而对于更大多数街舞机构而言,节目之后带来的则是多元化发展,之前授课就是街舞圈子的学生对老师,现在舞者的授课形式更多了,增加了商业主题性质的授课。作为教学成果展示的重要途径,公演、比赛也成为舞者的重要收入来源。在比赛上,之前国内比赛的冠军一般是三五千元奖金,在有商业品牌进来后,个人奖金上万元的比赛越来越多了,团队齐舞比赛冠军团队则可能获得十几万元的奖励。

  相较舞者“出圈”,底层街舞工作者更希望街舞“出圈”。“现在舞者上节目,不一定在意名次,也可以为自己的工作室推广宣传。而不管是工作室还是舞团,办比赛、办周年庆的时候都需要一部分商业赞助。而且不能否认,街舞越出圈,大家自然也越好做。”Olivia坦言。

  Olivia从业前,曾在专业街舞比赛中遇到大量粉丝。这些粉丝都是因为街舞节目,喜欢上了某个舞者。但他们似乎更在意舞者的互动。比赛过程中,互动部分往往尖叫不断;而一些非常有质感的动作,粉丝的反响并不强烈,“虽然大家看了那么多节目,但部分粉丝对于街舞文化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刻。”

  街舞是一个多元的艺术门类,分Hiphop,Locking、Popping等十余个舞种,而不同舞种也因舞者的技术、创意、质感,而有大神、专业与业余之分,并不像音乐,可以通过风格、唱腔、歌词,能够分辨是否喜欢。目前通过综艺,观众大多感受到“炸”和“酷”,但很难直接分辨其中的差别,对于执着于技巧和质感的舞者,观众还需要做一些深入的了解。

  这也造成街舞在“出圈”过程中,形成了“大众理解的街舞”和“真正的街舞”两种概念。

  阿K接触过很多以舞蹈表达情感的舞者。他们的动作并不直接,也不“燃”,反而有些文艺,有些内涵,这便需要观众对文化、艺术有一定的审美才能看得懂。电门在参加《这!就是街舞1》的时候也曾遭到其他粉丝的攻击,对方说看不懂他跳的舞,觉得很无趣,就想看一些“炸”或者有看点的。这是大众理解的精彩的街舞,“最后专业的变成不专业的,对舞者来说何止是打击,当别人都告诉我我不好,我都开始觉得自己确实不好。”

  某个资深舞者曾经和两个朋友一起排了一段完整的舞蹈作品,他们希望以一个纯粹的街舞作品输出到卫视晚会,但对方考虑到,电视上如果只有三个人跳舞,而且还不是流量明星,舞台实在太单薄了。最终卫视又请了大量的伴舞一起撑场,“这其实违背了这个街舞作品的初衷。”Olivia坦言,如果是Rapper歌手,或者乐队,一个人或一组人都可以独立表演,但提到街舞,舞者独立表演的形式甚至都没有机会被大众习惯和接受,“可能平台方觉得街舞还不足以独立撑得起场面吧,那街舞舞者想要成为像杨丽萍老师那样的舞蹈艺术家,真的还有很多路要走。”

  《这!就是街舞1》播出后,某舞者第一次接触到商务活动和广告拍摄。没有经纪公司,也没有负责运营的同事,当对方问电门发一条商务微博和广告代言的价格,他当场愣在那里,“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报价,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报价里包含了什么。”他从经验丰富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差不多的“市场价”,报给对方后竟然得到了爽快的答复,“我就觉得,我好像报少了。”

  在街舞圈的快速大众化下,专业性人才的稀缺,一定程度减缓了舞者们的商业化速度。街舞并不像其他舞蹈种类,有自己的专业院团。街舞圈缺媒体,没有人传播、能推广出去这些舞者的好故事;缺程序员,开发一个更有利于街舞规则的线上报名系统;缺运营,没人会运作经营舞蹈工作室。“缺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。这样才能让街舞更现代、优质地发展。”小A也坦言。只要是热爱这个行业的舞者都会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,如果过去街舞拼的是技术,那么现在拼的则是规范、团队等诸多环节的整体实力。

  AC的工作室成立于2019年6月,Olivia决定和AC成立个人工作室除了欣赏他优秀的舞者特质、单纯的性格之外,也出于对“舞者”的保护欲。偶然一次,某个娱乐记者以采访为由进到AC的房间,当时AC还在录制《这!就是街舞2》,记者借着采访为由拍了很多私人房间的镜头,还提出了一些不怀好意的问题,“你的化妆品呢?你平时不化妆吗?”

  因为做过PR,出于本能,Olivia让AC把事发经过反馈给导演组,希望不要把一些会引起不必要争议的内容播出去。在她看来,现在很多舞者缺乏专业负责宣发、公关的工作人员,导致工作安排、通告选择、媒体应对方面做得并不成熟,更不要说懂得运营和维持自己的热度,“很多东西就是一阵的热度,热度过去后大部分舞者仍然维持以前的工作,授课、当裁判、打比赛,偶尔自己接接商业活动。” Olivia说。

  而没有运营团队的舞者也经常“被骗”。米震曾经拍摄一部广告片,由于不了解商务拍摄,不知道如何报价,一个用于线下店铺宣传的舞蹈视频,米震税后结算只有一万块人民币的酬劳。按广告市场来说,对方需要支付的肖像授权费用远比这个高,“他完全不懂,平时拍摄平面拿的也是普通模特的价格。他不知道很多钱其实都被中间人‘吃’掉了。”

  虽然舞者得到了大量曝光机会,但实际上,横向对比说唱、乐队等同为小众文化的圈层,舞者的经济价值还远未被同等划分。

  据Olivia透露,舞者商业活动价格大多只有几千到几万不等,很多商演给到舞者的预算减去成本到手只有两三万。“量多,钱少。”而在商演领域,形式感比较重的就是齐舞,比方说一个活动方有十万的预算,如果找编舞团队,那人数很多,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只有几千块钱,也有一些活动方希望请几位舞者上台battle,这就需要DJ、MC、裁判等人员。况且“出圈”的舞者也不想参与这样的battle。

  录综艺更没钱。据悉某档卫视的舞蹈综艺邀请了大量街舞舞者,但因为种种原因,给到舞者的通告费平均一场才1000元。有些节目甚至要舞者倒贴团队的差旅,自掏腰包准备表演服装等等,直到节目结束后快一年,舞者的车费,餐补,编舞师的编舞费用至今仍没有结算,回复永远是“目前所有的款项制片都在走账中,还没有下发”。

  那为什么舞者还要参加综艺?“因为对方会在影响力上给你画饼。”Olivia坦言,舞者虽然拥有一定知名度,但整体的话语权偏低。很多节目的必邀名单上会有GAI,但不会有某个街舞舞者。Olivia曾算过一笔账,目前资方会以微博粉丝量、讨论热度等去判断舞者的商业价值,与此同时舞者的输出点也不会像歌手推出一首新歌那样明朗,因此宣发团队需要花更多的钱去跟媒体、资源方打交道。但以目前AC商业上赚的钱去做正常的明星宣发,结果是亏本的。

  到现在,舞者参加节目、做商演,更多都不再考虑钱,大家是只是希望通过一线平台,让大众看到专业地下舞者的作品。刘悦说,街舞跳成大神级别,顶天了也就火个一两年。“如果一些年轻人真的想赚大钱,得到知名度,与其学街舞,还不如把工夫花在考北电、中戏上。”

  如果说街舞与说唱在商业变现上最大的区别,部分舞者认为是作品版权。这也是舞蹈与音乐在传播方式、传播力度上出现差距的主要原因。

  舞蹈版权,即舞者创作一段舞蹈,该舞蹈的编舞形式、编舞动作、音乐配合、镜头运用等全部几分钟内容,可完整称之为一部作品,且拥有独立的版权。

  “说唱的人为啥容易出来,又开演唱会,还帮别人写点歌,还在抖音和音乐平台上发,说白了就是有版权保护。有版权就有商业价值。”淡淡做歌手的时候,深刻感觉到音乐版权保护让音乐作品更容易传播,商业效应也更大。

  而街舞在大众的了解中,最直接输出方式,并非以某个舞蹈作品的形式。《这!就是街舞》播出三季,能被观众记住的完整舞蹈作品屈指可数,“当你没有版权,舞蹈作品的商业价值就很有限,那这个行业很难转的起来。”Olivia坦言。

  但舞蹈的版权推动,无法单靠个别舞者的影响力。在Olivia看来,现在街舞圈被捧得很高,实际上内核很空,从创作、策划、导演、设计,甚至商业,各个方面都很缺乏专业人才。“这个需要整个行业都提高版权意识,并不是多推出几个街舞节目能解决的问题,而是现在整个街舞行业的输出形式目前就不具备拥有版权的基础。”

  节目火了,赚到钱了,没有人不想“出圈”当个明星。比如近一两年,因为工作关系,肖杰接触了很多演员。他有了落差,觉得同样是努力,但演员能挣钱,他努力了赚不了钱。肖杰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专业。但每一次出国比赛拿了冠军,他又感觉自己选对了人生目标。

  绝大部分舞者都很单纯,他们只想当舞者里的明星。他们期待的生活是,继续不受限制地用舞蹈表达自由,参加比赛后大大方方去吃一顿路边摊。“回归舞蹈”,是大家提到最多的事。

  肖杰今年已经35岁了,依然在参加国际大赛,冠军奖金只有三、四万人民币,但他想给学生做一个榜样。舞者通过综艺提高了商业身价,但仅限于街舞圈外。在行业中,舞者的价值并不靠商业代言的数量来体现,一个选手在节目中成为冠军后,再去国内比赛,他的裁判费还是原来的价格。

  电门参加了两季《这!就是街舞》,第三季的镜头多,商业价值比第一年提高了二到三倍,但他接圈内的活动价只涨了一点点。“我们不是通过节目来涨价的。”电门坦言。圈内的价格,在舞者看来代表着圈内的江湖地位,和报酬数字无关,并不会因为参加电视节目就在圈中增加太多身价。

  绝大多数舞者都认可这种圈内、圈外的“双标”。街舞圈分地下授课机构和商业授课机构,地下机构包括小奇运营的studioX、叶正运营的SYNC工作室等,文化氛围更浓厚;而舞邦、GH5等有融资的街舞工作室更偏向Urban。Olivia透露,一般会给出两个Workshop(工作坊)的价格,熟悉的地下机构邀请AC做Workshop价格仍然没有变过;而商业工作室则会根据对方的规模和学生人数直接给出商业价格。

  街舞在中国发展正值上升期,舞者做事纯粹、不计回报。一个工作室一年做一场大比赛,最大的目的就是大家聚一下互相切磋,赞助能拉就拉,大部分拉不来,很多时候都是亏钱的。在《这!就是街舞》的报名者中,有一个老板带着员工一起来,疫情期间他的工作室亏了四五百万,但是没有开除一个人,其中的员工没有课教就去做外卖小哥。

  米震从小学习Popping,在圈内有不俗的战绩。但由于青春期身高突增,长到了模特的身高,《热血街舞团》后,他接到了一些平面拍摄的工作。按目前市场来看,舞者并没有太多拍平面的机会,因为拍照姿势非常固定,商业模式更多还是通过跳舞融入商业视频中。在街舞圈,米震属于中生代的舞者,授课的钱不足以支撑他在上海的生活费。但当大量拍摄工作抢占了他的跳舞时间,他也迷茫过。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坚持在文化氛围更浓的地下studio教课。

  与米震不同,参加完《这!就是街舞2》后的Waiwai并没有经历过迷茫时刻,有商务就接,没商务就继续教课、办比赛。Olivia说,米震和Waiwai代表了很多地下舞者目前的状态——街舞是他们心中最纯净的花园,他们不愿意被商业荼毒。

  头部舞者也不断在街舞与商业的比重中寻找平衡。阿K除了接商演之外,会定期给自己留出一些时间,比如每个月拍摄一些舞蹈作品,在其中单纯融入自己想要表达的新创意,“工作排得太满,就意味着你会缺少很多练习。舞者不能不断地去消耗热度。”

  韩宇选择商业活动,也必须与街舞相关,并非什么赚钱做什么。他通常会和对方商量想拍成什么感觉,是否能凸显舞者个性,以及街舞文化的精神状态。他拒绝过太多广告和品牌,因为他们的创意完全不适合与街舞形象结合,还包括一些邀请他唱歌的活动。除了圈外的工作,韩宇依然坚持每周都回到自己的舞蹈工作室上课,“我之前在娱乐圈走过一遭,但还是害怕自己又迷失。教课的时候,我面对的都是喜欢街舞的小孩子们。他们不会有任何浮躁,也可以让我沉住气,始终保持对街舞单纯的心。”

  录制完《这!就是街舞2》后,AC仍然活跃在各个比赛场,在19年的BATTLE IN SHANGHAI VOL.13中分别拿到了Waacking舞种的2on2冠军和个人冠军,并首次代表中国出国比赛,在WAACK CITY的马尼拉总决赛中拿到亚军。因为赛程时间冲撞,AC拒绝了累计40万的商业活动。Olivia说,AC每天必须空出固定的跳舞时间,参加比赛前还要进行舞蹈创新和排练,相应的,在热度最高的那段时间,他大概只有30%的时间做商务。70%的时间在比赛,授课,做裁判。而AC每次参加比赛,工作室都会配备妆发、造型、单独的摄像师组成团队过去。AC获得的奖金连团队来回的机票钱都报销不了,但是每个工作人员在这个过程中都非常快乐,“对于AC来说,比赛的意义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。”

  韩宇说,舞者是很有趣的群体,大家已经习惯把所有心思放在练舞上,没太多时间去思考赚钱的方式、如何去和其他圈层的人相处,包括做某件事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,“舞者都很简单,大家还是希望回归舞蹈本身,回归街舞文化本身。”

  近期淡淡将参加综艺《舞蹈风暴2》,但她并不是为了增加知名度,而是想代表爵士舞站在不同的舞台上,和跨舞种、跨行业的人交流。

  “因为我们是榜样。”淡淡坦言。节目播出后,无论他们之前在圈中的地位如何,如今从生活状况、工作机会,都站在了街舞圈层的顶端,成为行业领军人,代表如今大众对街舞的认知。但实际上,大量街舞圈的工作者、文化的推动者仍深藏在幕后。“我们不能把中国街舞现在的功劳都归功于自己,只是从我们身上体现了,所以我们承载了很多人的梦想与希望。”她如今并不想单纯为了个人荣誉努力,更希望以自身影响力,为这个行业做更多贡献。

  在韩宇看来,街舞现在不再小众,但真正去学习街舞的还是小部分人,而且大多数都是小朋友,成人更多成为了舞者的粉丝,“大家喜欢我们的舞蹈也好,追星也好,我们感谢大家的方式,就是让大家能上到我们的课。”韩宇说,他并不是为了让更多人感受到自己的魅力,而是希望大家通过韩宇这个人,感受到了街舞魅力。这是他拥有知名度后自然需要背负的责任感。

  刘悦认识的圈内绝大部分舞者,都拥有类似的想法。在他看来,不排除一些年轻舞者存在名利心,确实希望通过综艺节目火一把,但大多数舞者还是想成为把街舞文化从小众推向大众的驱动者,反而对于“出圈”、当明星这种事并不在意。他们平时的工作还是像以前一样,在工作室教课,比赛当裁判,做着和常规舞者一样该做的事情。“综艺文化和粉圈文化,热度只有一段时间。舞者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吴亦凡一样火十年以上,所以他们没有太大所谓。他们都很单纯,希望累积一下财富资本,挣够了钱,得到更好的生活,更好的服务于街舞圈,仅此而已。”

  街舞如何持续出圈,很难单靠一档节目推动,亦或某位舞者的火爆。线上的推广、线下的专业活动、政策和行业协会的推动、大量以此为梦想的年轻人的涌入、更多街舞KOL的产生、以及稳扎稳打的时间养成……街舞需要更肥沃的成长土壤。

  街舞圈没有像说唱圈那样的diss文化,更多的是battle文化。比如此前肖杰和张建鹏有一段“老死不相往来”的传说,因为在2013年的KOD9世界街舞大赛中肖杰担任评委,给了张建鹏所在的TI舞团0分,但两个人在节目中相处得很好。选手之间也不是对抗,大家互相学习,导师也会和布布去学舞步。即使以battle火爆著称的breaking battle来看,最近几年也几乎没有什么场面失控的情况发生了。街舞的赛事活动有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大的聚会。

  街舞并不像大家刻板印象中充满着不屑和火药味。一家在北京开了十几家舞蹈房的老板说,综艺节目为这个行业带来最显著的变化是,把街舞这项运动“正名”了,不再是以“很凶的对抗”为形式的、只有小混混才跳的舞,而是健康积极的一项阳光运动。这是突破了很多家长、社会认知的重要事件。之前家长会给孩子报班学奥数、画画、乐器,街舞节目之后,学街舞的小朋友数量增长非常快,街舞有利于孩子身心,不再是负能量亚文化。

  同时,街舞在舞蹈领域也逐渐向最核心的区域靠拢,2018年,在第十一届中国舞蹈“荷花奖”当代舞、现代舞评奖上,首部原创交响乐街舞作品《黄河》获得当代舞奖。这是街舞首次进入中国舞蹈最具权威性的奖项“荷花奖”的评选。

  街舞的社会认知度需要“养”起来,不是一笔钱、一个热度就能成就一个行业。《这!就是街舞》项目总负责人刘栋说,热度不会有本质的帮助,只能帮助大家更多了解街舞。而一个行业真正可以立足发展起来,从业者和街舞都需要得到尊重,尊重需要时间来养成。

  Olivia于2018年夏天回国看了KOD世界杯的总决赛,当时中国只有AC拿到单人项目冠军,团体赛中国队取得总亚军,遗憾落败法国队。“眼见其他国家派出的都是年轻的新生代舞者,Routine也是新的,在国歌响起全场起立合唱时,我的心情是激动又失落。”

  中国街舞目前面临严重的中生代断层,从节目走红的要么是实力强劲的“老炮儿”,要么是技术一般但个性十足的新人。而从行业发展根基上说,一名专业舞者至少需要五到十年的培养,很少有两三年能速成的,这也导致学街舞的孩子越来越多,但街舞行业的大盘,短期内很难有大幅增长。

  淡淡等舞者也很早都知道,街舞节目播出两季后,圈里真正好的选手应该用得差不多了。如果没有疫情,这一季很有可能融入大量国际舞者。但淡淡对中国街舞圈青黄不接的趋势持乐观态度,“因为现在中国学街舞的小孩子是非常可怕的,他们只是还没有长大而已。当这些小孩子培养出来,中国街舞会掀起新的浪潮。”

  据统计,全国街舞联盟内的街舞培训教育机构5000余家,年培训教学超500万人次。阿K甚至期待着未来舞者能走进大学,让已成年的大学生们感受到街舞的浓厚氛围。街舞正以一种教育模式长期存在着。

  小A也用“可怕”来形容现在街舞小孩的整体水平,有了走过弯路受过20年苦的老师给的经验,三、五岁跳舞,七、八岁上比赛。“现在中国跳街舞的小孩可以吊打一批大人。”例如嘻哈帮舞神童00后的小蘑菇,2018年参加国内规格最高的POPPING成人赛事,最终进入16强。肖杰最看重的徒弟豆豆从五岁半开始跟着他学街舞,目前还未满18岁,但肖杰说,豆豆年纪小,体力好,不仅街舞跳得好,中国传统舞蹈也跳得好,如果参加街舞比赛节目肯定是冠军。

  “就中国现在的整体街舞水准来说,真正到达国际一线水准的就会是这帮孩子们。”小A称。

  在大部分舞者看来,综艺仍与职业比赛存在差距。综艺的赛制、舞台、包装,让拥有综艺感、长得好看、会说话的舞者,更容易走入观众视野。很多不了解街舞的观众也以为,只有“炸”的,才是好的街舞。在电门看来,舞者需要更专业的舞台或者比赛,让真正好的街舞被更多人欣赏到,“包括我的粉丝也只是喜欢看我跳舞,但对真正的街舞一无所知。其实‘出圈’并不代表就把街舞文化带到圈外,现在一百个人里,可能只有四、五个人愿意深入了解街舞。”

  相较之下,线下街舞比赛、街舞演出,比综艺更能直观让大众感受街舞的魅力。当大众真正参与到街舞现场表演中,跟舞者们一起嗨,一起尖叫,才更有可能在体验中爱上街舞,愿意去了解什么是好的街舞。

  目前,大量底层街舞活动已经开始慢慢形成规模,例如几乎每一个街舞机构都会在春、冬季举办自己的街舞晚会,筹备周年庆活动,但街舞市场仍缺乏HHI、KOD这样专业的比赛,或者像“草莓音乐节”一样的独立的表演品牌,为地下的优秀舞者提供舞台。“一旦大众发现,自己的城市里有很专业的街舞比赛,他们可能就会在这场流行文化中去关注街舞,甚至会为显自己的情调而晒个门票,让街舞在年轻人之中也形成一种风潮。”淡淡说。

  关于街舞“出圈”,没有人会否认这个命题。只是每个舞者选择推动街舞“出圈”的方式不同。不出意外,《这!就是街舞》还会继续推出新一季,继续向大众、市场输入更多实力舞者。韩宇今年在选秀综艺担任舞蹈导师,通过综艺传达街舞精神;肖杰推出了自己的街舞记录电影,AC继续推广Waacking之路,希望做出更多的视觉作品,也将参演电影;黄潇正在找音乐老师学习唱歌和幕后制作,他想去尝试自己热爱的事情,不仅限于街舞。阿K正在尝试将街舞与说唱、舞台剧等实现跨界合作,他希望不同领域的人都能够看到,街舞还能有这么多想法……

  舞者们有自己不同的选择,未来会不会有人成为明星,目前还不得而知,但毋庸置疑的是,舞者们都把自己的力量拧成了一根绳,在这根绳子的作用力下,街舞未来不仅会持续“出圈”,而且会将圈子扩的越来越大。只有文化更好了,舞者的生活、工作才能越来越好;才有更多人愿意把街舞文化做强、做大。

  阿K看来,娱乐圈每时每刻都在更迭,存在巨大变数,没有人能预测街舞节目未来十年能够一直存活,“舞者只有保持专业,才能够走的更远。”

  “街舞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快了,我希望能走得再稳一些。” 谈及未来,韩宇思量道,“就像练舞,你只有把基本功练好了,才能决定你未来能跳多少年,跳出什么样的东西。如果一个东西太快,那说明它只是流行,消失的也快。无论再怎么出圈,一切都还是要回归街舞文化本身才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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